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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珩 |
這些人在書畫鑑定史上都有一定地位,著作也都相當豐富,讀者很容易可以找到他們的研究成果。有些鑑定意見現在看來雖然需要修正,不過他們所達到的水準卻是現代學者所難以企及,儘管目前還是有不少所謂的鑑定專家存在,只要稍微比較就可以發現他們程度上的差異。
除了大陸的鑑定專家外,目前居住在台灣的傅申教授應該算是碩果僅存的鑑賞大師,他曾旅居美國二十多年,任職於弗利爾美術館多年,幫該館購藏不少書畫珍品,後回台灣大學藝術史研究所任教,退休後來回兩岸繼續從事書畫研究與教育的工作。
目前多數的書畫鑑賞專家都是畢業於藝術史專業,由於藝術史學科長期偏廢鑑定的結果,導致所培養出來的學生對於作品的鑑賞能力薄弱。這一點從近年來書畫研究的論文中即可發現,大家文章中往往喜歡引用的著名學者所提過的作品,至於沒見過的作品則一概忽略,甚至視之為洪水猛獸。偏廢鑑定的最大主因當然還是師資,這些前輩鑑賞家相繼凋零後,可以說完全後繼無人。有些畢業生運氣較好,獲得進入博物館工作的機會,因為需要直接面對作品,也就不得不摸索精進自己的鑑賞能力,不過顯然成效相當有限。
另一個讓鑑定專業遠離藝術史的原因就是學術工業化,鑑定功力廢時曠日的養成過程讓有志於學術的青年紛紛止步,尤其是大專院校的教授老師,利用研究計畫經費來支持研究的做法成為主流。這些研究計畫要求年年交報告,也要在期限內產出論文,加上職稱升等的壓力,都讓這些研究者沒有時間投入耗時鑑定專業中,而鑑定的成果也不被視為正式的學術研究。這當然也牽涉到學術遊戲的規範,一群沒有鑑定能力的學者一旦掌握權力,當然要針對自己的弱點量身定製一套規則,否則自己還沒下場就已經出局了。長時間的積非成是下來,莘莘學子也不斷被灌輸這些所謂的真正學術價值,直到他們需要直接面對藝術品的那一天才會驚醒:我完全看不懂這件東西!
讀到這裡的你應該感到慶幸,畢竟不是只有你看不懂書畫作品,那些所謂教授、專家、學者很可能也一知半解,他們只是多一些接觸而已,即使那些在博物館工作的人也不見得完全瞭解文物,否則最近也不會發生一堆類似淳化閣帖、黃庭堅砥柱銘、蘇軾功甫帖等等爭論。這些文物真偽上爭論其實本質上所凸顯的都是這些所謂專業人員的不專業性,無法彼此取得共識,更遑論對社會大眾一個清楚交代。
最著名就是溪岸圖事件,這件事雖然沒有動搖國本,但是卻是震掉西方辛辛苦苦建構數十年的中國藝術史學科的大半江山。溪岸圖到底發生發生麼事?很多人或許並不知道。此畫的爭偽辯論的過程與文章在網上極容易找到,因此不予贅述,請自行參考。其影響之大,橫垮全世界的中國藝術史研究,一張落款五代董源的山水畫,引起全世界最頂尖的藝術史家爭訟不斷。認為出自近代書畫大家張大千偽造的陣營以加州柏克萊大學高居翰、奈良大學古原宏申為主,持反對意見的以普林斯頓方聞、耶魯大學班宗華為主。這幾位藝術史家在他們教書的職業生涯中教育了多少藝術史英才,目前海內外很多重要的中國藝術史學術機構都還是他們的傳人。整個事件最令人沮喪的是,這幾位在西方工同打拼開創中國藝術史學科的重大功臣,當年有志一同都希望在他們有生之年能為中國繪畫史建立一把風格的尺,可以用來斷代、研究等等,成為這個新興學科的基本工具。然而,事與願違,就在這幾位教授桃李滿天下,接近功成身退的時候,一張溪岸圖讓他們年輕時的雄心壯志瞬間粉碎,因為他們所爭論的居然是長達一千年的差距,這意味著他們花費一輩子所共同打造出來的是一把不能用的尺,因為誤差有一千年。
一千年雖然在人類史上不是很久的時間,卻是代表宋、元、明、清,簡而言之就是中國繪畫史的精華時代。為此混戰,幾位參與的著名教授紛紛退休,標誌著宋元明清繪畫史研究的結束。溪岸圖事件之後,幾乎所有研究生的畢業論文方向就完全轉向考古與近現代,這個狀況只要查詢一下博士論文資料庫就很清楚。一直到今日,因為大陸拍賣市場的興盛,市場上的需求使然,中國學者投入鑑定專業也越來越多,
無論溪岸圖最終是真是假其實都已經不重要,重點是提醒我們要注意藝術史常常用來鑑定的風格分析方法的效力,也就是面對那些受過藝術史研究訓練的專家學者,你到底要相信多少?
那拍賣市場上的那些專家呢?由於成交慮的考量,所以他門在選作品的取向就是要好賣,好賣的東西不外乎開門標準品或是品相佳的偽好物,至於那些不典型或是品相差的真跡,就會逐漸從拍賣市場上絕跡,藝術家的風格也會被市場逐漸修整成單一化。世界上如果只有拍賣市場,那中國書畫史確實會越來越簡單明瞭,所幸還有一種單位叫做收藏機構,例如大家熟悉的博物館、美術館等等。這些單位不以營利為目的,注重的是教育功能,教育強調的就是不僵化、不刻版與多樣性,因此任何可以豐富一位藝術家面貌的作品都是重要的,無論市場上的評價是如何。當然,這些不典型與品相差的真跡,至少在價格上就有很大的利基,讓經濟條件較差的博物館可以收購。
這裡又提到另外一批鑑定專家,就是博物館研究人員,那這些人就真的值得信任嗎?大型博物館多半屬於公營機構,因此要進入都需要相關的學歷,就是說這些人是來自於屏棄鑑定的藝術史專業,這時候問題就來了。警覺性高的研究人員會積極加強自己的鑑賞能力,偷雞取巧的則是墨守成規,盡量挑展過沒有太大爭議的作品展出。最後一種人最糟糕,就是換個位子換個腦袋的人,這些人以為只要進入博物館,自己就看得懂東西,或是反正別人認為自己是權威,就可以為所欲為的鑑定。在書畫市場上興風作浪的往往是第三類的人,挾自己位子的權威性任意對書畫做出評斷。
一位知名鑑定專家曾經說過一句話:鑑定最容易,因為答案不是真就是假,依照機率,猜十次總會中個五次。一位年輕書法家與這位年長鑑定專家在某個書法博物館同時參與一件王鐸書蹟的購買審查,這位年輕氣盛的書法家看一眼就說真的,年長者則是回答要再仔細比對。事後這位年輕人到處宣揚他的鑑定功力,又批評這位年長者功力不好,這麼容易的東西也要比對。我想井中之蛙大概可以形容這位自得意滿的年輕人,因為看得少自然覺得沒什麼陷阱,才不懂得要小心謹慎。記憶中,遼寧省博物館楊仁愷先生應邀到台灣演講,席中有人請他現場鑑定,他的態度也是謹慎保守,我想這是一位夠水準的鑑定家該有的態度。畢竟自古以來書畫偽作市場能人輩出,連祝允明、張大千這種第一流的藝術家都參與過作偽,一不小心就會陰溝裡翻船。這些藝術創作者充當鑑定家的人並不值得浪費篇章介紹,他們多半就是插插花,跑跑龍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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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仿弘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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